济慈的诗

  1、《灿烂的星

  灿烂的星!我祈求象你那样坚定——
  但我不愿意高悬夜空,独自
  辉映,并且永恒地睁着眼睛,
  象自然间耐心的、不眠的隐士,
  不断望着海滔,那大地的神父,
  用圣水冲洗人所卜居的岸沿,
  或者注视飘飞的白雪,象面幕,
  灿烂、轻盈,覆盖着洼地和高山——
  呵,不,——我只愿坚定不移地
  以头枕在爱人酥软的胸脯上,
  永远感到它舒缓地降落、升起;
  而醒来,心里充满甜蜜的激荡,
  不断,不断听着她细腻的呼吸,
  就这样活着,——或昏迷地死去。

  2、《每当我害怕

  每当我害怕,生命也许等不及
  我的笔搜集完我蓬勃的思潮,
  等不及高高一堆书,在文字里,
  象丰富的谷仓,把熟谷子收好;
  每当我在繁星的夜幕上看见
  传奇故事的巨大的云雾征象,
  而且想,我或许活不到那一天,
  以偶然的神笔描出它的幻相;
  每当我感觉,呵,瞬息的美人!
  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看到你,
  不会再陶醉于无忧的爱情
  和它的魅力!——于是,在这广大的
  世界的岸沿,我独自站定、沉思,
  直到爱情、声名,都没入虚无里。

  3、《约翰·安德森,我的情人

  约翰·安德森,我的情人,
  我们初相识的时节,
  你的头发乌黑,
  你的眉宇光润。
  但是,约翰,我的情人,
  现在你的头发雪白,
  你的眉宇失去光泽,
  可我祝福你白发晶莹。
  约翰·安德森,我的情人,
  小山我们曾共同攀登;
  许多欢快的日子,安德森,
  供我们畅怀开心。
  现在我们下山,约翰,
  我们两人携手蹒跚;
  我们将在山麓下面,
  并卧瞑目长眠,约翰。

  4、《夜莺颂

  我的心在痛,困顿和麻木
  刺进了感官,有如饮过毒鸠,
  又象是刚刚把**吞服,
  于是向着列斯忘川下沉:
  并不是我嫉妒你的好运,
  而是你的快乐使我太欢欣——
  因为在林间嘹亮的天地里,
  你呵,轻翅的仙灵,
  你躲进山毛榉的葱绿和荫影,
  放开歌喉,歌唱着夏季。
  哎,要是有一口酒!那冷藏
  在地下多年的清醇饮料,
  一尝就令人想起绿色之邦,
  想起花神,恋歌,阳光和舞蹈!
  要是有一杯南国的温暖
  充满了鲜红的灵感之泉,
  杯沿明灭着珍珠的泡沫,
  给嘴唇染上紫斑;
  哦,我要一饮而离开尘寰,
  和你同去幽暗的林中隐没:
  远远地、远远隐没,让我忘掉
  你在树叶间从不知道的一切,
  忘记这疲劳、热病、和焦躁,
  这使人对坐而悲叹的世界;
  在这里,青春苍白、消瘦、死亡,
  而“瘫痪”有几根白发在摇摆;
  在这里,稍一思索就充满了
  忧伤和灰色的绝望,
  而“美”保持不住明眸的光彩,
  新生的爱情活不到明天就枯凋。
  去吧!去吧!我要朝你飞去,
  不用和酒神坐文豹的车驾,
  我要展开诗歌底无形羽翼,
  尽管这头脑已经困顿、疲乏;
  去了!呵,我已经和你同往!
  夜这般温柔,月后正登上宝座,
  周围是侍卫她的一群星星;
  但这儿却不甚明亮,
  除了有一线天光,被微风带过,
  葱绿的幽暗,和苔藓的曲径。
  我看不出是哪种花草在脚旁,
  什么清香的花挂在树枝上;
  在温馨的幽暗里,我只能猜想
  这个时令该把哪种芬芳
  赋予这果树,林莽,和草丛,
  这白枳花,和田野的玫瑰,
  这绿叶堆中易谢的紫罗兰,
  还有五月中旬的娇宠,
  这缀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,
  它成了夏夜蚊蚋的嗡萦的港湾。
  我在黑暗里倾听:呵,多少次
  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,
  我在诗思里用尽了好的言辞,
  求他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;
  而现在,哦,死更是多么富丽:
  在午夜里溘然魂离人间,
  当你正倾泻着你的心怀
  发出这般的狂喜!
  你仍将歌唱,但我却不再听见——
  你的葬歌只能唱给泥草一块。
  永生的鸟呵,你不会死去!
  饥饿的世代无法将你蹂躏;
  今夜,我偶然听到的歌曲
  曾使古代的帝王和村夫喜悦;
  或许这同样的歌也曾激荡
  露丝忧郁的心,使她不禁落泪,
  站在异邦的谷田里想着家;
  就是这声音常常
  在失掉了的仙域里引动窗扉:
  一个美女望着大海险恶的浪花。
  呵,失掉了!这句话好比一声钟
  使我猛醒到我站脚的地方!
  别了!幻想,这骗人的妖童,
  不能老耍弄它盛传的伎俩。
  别了!别了!你怨诉的歌声
  流过草坪,越过幽静的溪水,
  溜上山坡;而此时,它正深深
  埋在附近的溪谷中:
  噫,这是个幻觉,还是梦寐?
  那歌声去了:——我是睡?是醒?

  5、《希腊古瓮颂

  你委身“寂静”的、完美的处子,
  受过了“沉默”和“悠久”的抚育,
  呵,田园的史家,你竟能铺叙
  一个如花的故事,比诗还瑰丽:
  在你的形体上,岂非缭绕着
  古老的传说,以绿叶为其边缘;
  讲着人,或神,敦陂或阿卡狄?
  呵,是怎样的人,或神!在舞乐前
  多热烈的追求!**怎样地逃躲!
  怎样的风笛和鼓谣!怎样的狂喜!
  听见的乐声虽好,但若听不见
  却更美;所以,吹吧,柔情的风笛;
  不是奏给耳朵听,而是更甜,
  它给灵魂奏出无声的乐曲;
  树下的美少年呵,你无法中断
  你的歌,那树木也落不了叶子;
  卤莽的恋人,你永远、永远吻不上,
  虽然够接近了——但不必心酸;
  她不会老,虽然你不能如愿以偿,
  你将永远爱下去,她也永远秀丽!
  呵,幸福的树木!你的枝叶
  不会剥落,从不曾离开春天;
  幸福的吹笛人也不会停歇,
  他的歌曲永远是那么新鲜;
  呵,更为幸福的、幸福的爱!
  永远热烈,正等待情人宴飨,
  永远热情地心跳,永远年轻;
  幸福的是这一切超凡的情态:
  它不会使心灵餍足和悲伤
  没有炽热的头脑,焦渴的嘴唇。
  这些人是谁呵,都去赶祭祀?
  这作牺牲的小牛,对天鸣叫,
  你要牵它到哪儿,神秘的祭司?
  花环缀满着它光滑的身腰。
  是从哪个傍河傍海的小镇,
  或哪个静静的堡寨山村,
  来了这些人,在这敬神的清早?
  呵,小镇,你的街道永远恬静;
  再也不可能回来一个灵魂
  告诉人你何以是这么寂寥。
  哦,希腊的形状!唯美的观照!
  上面缀有石雕的男人和女人,
  还有林木,和践踏过的青草;
  沉默的形体呵,你象是“永恒”
  使人超越思想:呵,冰冷的牧歌!
  等暮年使这一世代都凋落,
  只有你如旧;在另外的一些
  忧伤中,你会抚慰后人说:
  “美即是真,真即是美,”这就包括
  你们所知道、和该知道的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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