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续写(一)

  那一年,春暖花开。

  “我终于回来了,不知道他还好吗…”充满诗意的江南上,一叶轻舟静静地漂着。夕阳下,一个略带沧桑的背影成了江上的一抹陪衬。

  小舟靠岸了,双脚踏上故土,呼吸着熟悉的空气,青年感觉眼里起了薄薄的一层雾。是的,这个青年,正是当年立下约定,一定会回来的,宏儿。心中不禁感叹一声,回家的感觉,真好!

  终于要见到他了,他还和当年一样吗,一样单纯,一样质朴,一样实诚…

  远处,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,终于见到他了!周宏极力控制着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的声音,“水生,是你吗…”

  “这位老爷,我们,认识吗?”面前这个高瘦,面容呈灰黄色的少年开口了。本应朝气蓬勃的脸竟然被生活所迫,逼得苍老无比。猛然间,周宏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压着。在外多年练就的刚强的心瞬息间变得软弱不堪,荡起层层涟漪。窒息感…

  “水生,我是宏儿啊!”“宏…”少年的眼睛瞬间红了,眼里分明闪着泪花,整个身体颤抖着。

  强忍着亲切的称呼,水生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“宏爷…”周宏震了一下,叹息着自嘲道“我们果然还是要像你父亲和大伯一样么,回不去了吗?”“嗯,回…回不去了。”犹豫片刻,水生开口了。周宏回过身,注视着夕阳映衬下的江水,道“满眼繁华,现在尽是沧桑。”

  晚上,后院里。

  两个青年把酒谈天,讲了小时候的种种,讲了分别后的各样,唯独没有提及的,是未来…

  是啊,回不去了呢。


  故乡续写(二)

  “宏爷”,水生高兴地叫了起来,“您现在怎么样啦?”

  周宏很是不好意思。“是不是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?真可谓是‘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’呀!但是,他们怎么会知道呢?我已经做得那么严密。”周宏还是很快地反映过来了,到底是见过市面的人:“很好,很不错的。”

  但是,水生是知道的,宏爷这辈子几乎是已经没有希望了,他一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,他就很激动。“宏爷就不觉得冷清吗?”他还想着那件事情,就是要把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送给周宏一个两个,这样于人于己怕都没有什么坏处的。

  当他正要开口的时候,周宏忽然问他:“你们现在的生活怎么样?我们的日子是越来越难,通货膨胀太厉害,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。”

  水生是不知道“通货膨胀”是什么意思的,但是他很能听明白最后一句,“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”。他先是想不清楚,怎么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呢;然后他也开始坦然了:他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嘛,不也和我一样。得了,其实还是不如我的。他光杆司令,而我,百年之后,还有人给我送水喝呢。想完这些,他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
  故乡续写(三)

  “社长,敌军与我军正在徐州交战,情况危急。让我去报道吧!我不怕牺牲的,让我去吧!”

  “周宏,你要知道那地方正在打战啊,很危险的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社长,没有一家报社报道那里的情况啊。如果我们报社首先报道的话,肯定会增加报社的销量的”

  社长似乎被打动了。“可是,你的安全……”

  “请社长您放心,我会自行负责我的安全的,绝不给报社带来麻烦”

  “好!我帮你联系联系,这样吧,你跟卫生队一起去吧。路上小心,回来,我一定给你升职!”

  “谢谢社长,谢谢社长。”走出房间的时候,我心中有种久违的高兴。

  果然,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我就和卫生队一起上了大卡车。(www.lz13.cn)卫生队大多是姑娘,其中还有些是大学生,她们看见我觉得很奇怪,就问我“你是卫生队的吗?”

  “不是,我是战地记者——周宏”我拿出证件示意。

  “哦,周记者,你好。”她们冲我腼腆的笑了笑,我也对她们笑了笑。在车上,偶尔几句话也能消除不少寂寞和行路的疲惫。

  从北平到徐州可需要好几天,头几天还能多少睡一会,可后来越来越接近战场,路也十分颠簸,心中的期待也愈重了。

  这一夜,虽是深夜,我却无半点睡意。我靠着小小的车窗,看外面模糊的风景。不由想到二十几年前,大伯带我离开故乡的情景。离开故乡后,随大伯和奶奶一起生活,可没过几年奶奶就去世了,而大伯也在十几年前患病去了,留下我一人。我本以为我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,可最近偶尔听到了他的消息,我那久违的亲情又回到我身上了。

  “大伯!我们什么时候回来?”

  “回来?你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呢?”

  “可是,水生还约我到他家去玩咧……”我睁着大的黑眼睛,不知道大伯和奶奶在想什么,只觉得他们心里好像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。

  至于,水生,水…生…,我在思念水生的过程中,迷迷惘惘的睡了过去。梦里出现了一些神异的画面: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,下面是一片悠悠的绿地,幼年的我与水生在鲜花中玩耍……

  车子到了宿迁就不能使用了,因为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敌人狙击的,所以我们一行人就步行走到营地去。正值秋冬季节,风狠狠地吹在我的脸上,我不得不忍受着刺骨的疼痛继续步行,可一路的疲惫,让我神情恍惚,我就一直处于半醒半模糊中,看着两旁的风景往身后退去。忽然,在我的视线前出现了一些人,他们身着单薄的解放军军装,这些人中有一张我思念很久的脸,虽然这张脸与幼年的脸差别很大,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
  泛黄的记忆在此时被放映,许多片段一闪而过:水生第一次来我家时是躲在他父亲身后的,很怕生人,奶奶介绍他“他就是水生?第五个?都是生人,怕生也难怪的,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。”我听的这话,便招来水生,水生去松松爽爽的同我一路出去了。水生把我带到小的角落,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小纸包,说:“这是我爹晒得干青豆,我偷偷的藏了一点,给你吃吧!”我接过水生手里的纸包,狼吞虎咽似的吃了一些,也叫水生一起吃,那时我真的觉得干青豆是最好吃的,时至今日也是。

  晚上,水生没有回去,和我睡在一起。他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,也是我从未听过的事。金黄的圆月下面,水生看见有猹在咬瓜了,他便拿胡叉用力向它刺去,猹反从他的胯下窜走了。还有雪地捕鸟,等雪下大了,在沙地上扫出一块空地来,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,撒下秕谷,看鸟雀来时,水生便将缚在棒上的绳子一拉,鸟就罩住了。这就是水生,幼年的水生,我的好伙伴。

  当那张脸离我越来越近,我嘴里吐出两个字“水…生…”。那张脸也注意到了我,平静中带一点沧桑的脸变得十分惊讶:“宏儿……”。我们同时向对方奔去,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只是为了感觉那是真的,不知是谁的泪落在了谁的肩膀上。

  这天晚上,我和水生一直在聊天,就像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。我们躺在草地上,望着深蓝的天空和金黄的圆月。我问了问他的景况,他沉默了一会,说:“爹很久以前就患病死了,家里难,吃不饱,又遇到打战,我也是为了吃饭才来参军的。虽然日子较苦,但也比以前好很多了。”水生又问问我,我也回答了他。我们并没有再问什么了,只需要知道对方还在,在依偎在自己的身旁足矣。这正如前面的路,我们都不知道前面的路是怎么样,是更平坦还是更泥泞,我们只需要手拉手向前走,带着信心朝前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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